到了夏天,各种冷饮花色品种上市,只是由于年逾古稀,怕血糖高,不敢大快朵颐。虽然肚子里冰品吃得不是很多,可脑子里的记忆倒是不少。
上世纪五十年代,我们在大伏天最奢侈的享受,要算全家人聚在一起分吃一块光明牌大冰砖。冰砖买回来后,父亲先拆开蓝色的软纸盒,然后揭去包着的半透明蜡纸,再按人头切成几份。父亲的刀功真好,切得十分均匀,都是寸把厚薄,每人一份,大家一样。我们最喜欢三色大冰砖,红色的是草莓,棕色的是咖啡,白色的是香草,我用小茶匙轮着颜色慢慢地吃,总觉得草莓的最好吃,颜色好看,香气好闻;末了,还把融化在盆子里的冰砖残余舔得干干净净,好像洗过一样。
如果只有全白的香草冰砖,那就再花一角三分买瓶柠檬汽水,冰砖盛在玻璃杯里,倒进汽水,气泡升腾,霜雪覆盖,成了沙达冰淇淋,又是另一种好味道。
但是,这种享受一年没有几次,因为一块大冰砖要七角八分,而父亲一月的收入也仅有不到七十元而已。
那时候,我家住在延安中路,往东笔直步行半个钟头,便是延安东路大世界旁边的郑福斋。这是上海滩独一无二的京式零食店,古法制作的冰镇酸梅汤历史悠久,名闻遐迩。
大热天,走进不很宽敞的店堂,买上一杯,舍不得一饮而尽,只是抿着嘴巴小口小口啜,那凉爽的惬意一缕缕透进肌体,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一丝丝渗入心田,刚才被骄阳烤得口干舌燥、给夏蝉嚷得心烦意乱之感,顿时消失,好不爽快,脑海里还自然浮出望梅止渴的故事。
暑假里,我和兄弟及邻家少年朋友还动手自制汽水。先准备几个啤酒瓶,洗刷干净,再从平时玩的玻璃弹珠里挑几颗比瓶口稍许大一点的,瓶口加热胀大后趁势把玻璃弹珠放进瓶子,然后灌满冷开水,依次溶入糖精片、柠檬酸,然后倒进小苏打粉,迅速用橡皮瓶塞盖住瓶口,柠檬酸和小苏打生成的二氧化碳将玻璃弹珠顶在瓶颈,受玻璃弹珠阻挡和瓶塞封口,二氧化碳不容易逸出,这样汽水就做好了;最后,去打了井水冰镇起来。过了一、两个时辰,开瓶喝冰汽水,尽管味道不怎么样,还有点涩嘴,然而大家还是蛮开心的。
七十年代夏令时节,工作单位作为防暑降温的一项措施,是用硕大的保温桶储盛冲调好的冷饮供应职工,妻每日下班前用一个半磅水瓶灌了带回家给女儿喝。后来,单位又发放酸梅汁、橘子晶之类的物品,让职工自己冲调饮用。距离我家两条马路的体育馆供应冰水,于是我戴了草帽,顶着猛日头,每天跑一趟,五分钱灌满一个五磅保温瓶,回家冲成冷饮。那年头,有这样的冷饮,也让人心满意足了。
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,我带女儿去北京,记不清在哪条街上,蓦然瞥见瓶装的可口可乐,四角钱一瓶。那只曲线玻璃瓶,我在孩提时代随处可见,之后三十多年不曾遇见,如今它随着改革开放重又露面,有如熟人久违一朝相逢,我毫不犹豫买了两瓶,让自己重温旧梦,对于垂髫女儿而言则是初尝新鲜。
我还依稀记得读过那个经典玻璃瓶的故事:上世纪早期,可口可乐公司举办征求装瓶设计活动,有位小伙子因为不够富裕,女友离他而去,但他不忘旧情,并从昔日女友的美妙身材受到启发,产生灵感,结果他设计的曲线瓶一举中的,得了巨额奖金,那姑娘得知消息后折回身来要求重修旧好,但小伙子觉得这玻璃瓶透出了她不够美丽的灵魂,于是毅然与她分道扬镳。